光合作用

I will always love you,it's not a lie

【旧剑高文】喧嚣的瓦格纳

※是约稿 @荒茫 ,英雄叙事诗

  兰斯洛特到来的时候他站在那,广场中唯一的圆塔被惯常的阴雨笼罩着,模糊了狂热人群中垂着头的红发王后。与他有着极其相似脸的儿子据理力争,莫德雷德卸下牛角盔,露出那张脸,似乎是想要借此来剥夺什么。他坚持下面皮甲的兵士再来一打也抵不过布衣的兰斯洛特,硬拖着恋慕独角兽的加雷斯要下楼,高文在他旁边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安地望着亚瑟王,期待他的回应。胜者是莫德雷德,他扳回一局似的拉着加雷斯的手,加雷斯不善于拒绝,他甚至还无法从兰斯洛特的背叛中回过神来,浑浑噩噩地走过了盘旋的楼梯。

  百合花的桂妮维亚被绑缚在柱子上,她在哭,那些眼泪浸透了她的领口,她现在已经不是王后,只是一个有罪的女人,无法面对既定的命运。她比谁都要清楚自己不是为了死亡而哭泣,因为兰斯洛特一定会赶来,这才是不该的。亚瑟隔着披着黑布的修女和庄严伫立的总主教,轻易地理解了这个事实。王在走神,高文却没有,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是在复述某个将会久远流传的英雄故事:“…………他一定会来的,夺得在场半数少女的芳心,证明王后有多么清白——揭露真相。莫德雷德不会如愿的,舅舅,兰斯洛特卿就是那样的人。”他本来语气激昂,语调却渐渐的低了下去,他们两个陷入沉默,望着下面的广场,为即将到来的结局感到不安。高文声音终于几不可闻:“莫德雷德不会开心的,他就是那样的人。”他多像摩根。奥克尼的长子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为回想起的母亲而感到无名的痛苦。黑色的母马从远处奔来,携带着滚滚烟尘,湖上骑士偏爱蓝白配色,他宽大的白披风被气流凛成一片,不像是去营救失贞的王后,更像是来赴一场错过的婚礼,他可能的新娘立在未被点燃的潮湿木头上,显得不安而快乐,不够年轻,但笑容甜蜜。少年模样的王心中一紧,在人群中寻找戴牛角盔的莫德雷德和没有束甲、为兰斯洛特的到来而一贯眼睛发亮的加雷斯,尽管他不用担心儿子的安危。兰斯洛特挥舞着无毁的湖光,那么简单地突破人群。亚瑟释然地笑了出来,高文反应比他更大,直勾勾盯着在刑场中用披风裹住王后的白骑士,趴在窗沿,盔甲硌在砖石上,细细密密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

  他如同所有人预想的那么英勇,踏着血迹离开,湖上仙女制造的马具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但王已经无法感到更多轻松,他从疯狂嘶鸣的马和乱糟糟的人群中得到了不安的气氛。而他的侄子,则露出一口白牙,即使太阳被阴云埋没,也快乐地大笑着,缩回了窄小的房间,用他因为过度兴奋而有些嘶哑的声音大声宣告:“兰斯洛特已经救走了王后。”这句话像审判一样落下来,然后塔楼的门被打开了,充斥着铁锈味和人行走间因为盔甲沉重发出的刺耳的刮擦声。莫德雷德走了上来,他失去了半边头盔,兰斯洛特遵守他对王的誓言,因此他只有脸上零星地溅了血,这件事曾经惹怒过他一次,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计划被挫败的丧气,就像兰斯洛特的英勇也鼓舞到了他一样。

  他的笑里带了某种令人恐惧的因素。

  高文感到些许不适,但还是不管不顾地向他炫耀兰斯洛特的胜利,浑不管湖上骑士比他年轻又比他晚加入圆桌,像一只快乐的夜莺聊起某个令他崇拜的长者。莫德雷德只是看着他,他走进门时笑容就已经消失,作为被遗留在奥克尼岛的最小的孩子,他接受了更多来自母亲的不必要熏陶,他看上去就像是摩根。直到高文收起了演说,他的眼睛都因为里面过多涌动的陌生情感显得像是无机物。高文在他背后搜寻弟弟的踪迹,湛蓝的眼睛像是冰结住了,笑容和太阳的光辉一样隐没。亚瑟王几乎要叹气。但是高文依旧开口了,他问自己最小的弟弟:“加雷斯呢?”

  心肠软的加雷斯可以有很多种去处,在人群中一起为兰斯洛特盲目欢呼,或者是在那之前就已经离开,但当莫德雷德笑起来的时候,所有的可能性消失成一种。他的脸因为爱、恨和痛苦扭曲,丧失了形似亚瑟王的冷漠,声音有些颤抖,尽管得意,悲伤也是无比真实的。“他死了,”回答者说,音色暗淡低哑,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情感,“兰斯洛特开路的时候什么也不管,只是一剑劈下来,他的头裂成两半,从脖子上被削下来,滚到人群里去,几乎要被惊恐逃窜的人踩烂了,血喷的到处都是,我甚至都无法让他的尸体保持完整。”骑士披着暗红色的披风,看不出血渍,但那股腥甜的气息却充斥了整个房间,一瞬间浓烈得让人几欲呕吐。高文的脸惨白惨白,他们的长兄,洛特王的长子,奥克尼群岛的继承人终于有了沉郁的压迫力和王者的威严,直视着莫德雷德:“带我去。”

  兰斯洛特曾经是个疯子,他的心很容易碎裂,就像常常出现在盛满蜂蜜酒的杯子里和光滑水银镜的薇薇安,湖水一样的死寂和清澈,不必要的狂躁出现在他的脑子里,让他一路游历的时候横冲直撞,直到他的名字已经过分出色。年迈的班恩王很难像他,甚至帕西瓦尔、拉姆莱克和帕林诺王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一切。

  他狂热的时候就像是攻城锥,早些用来灼烧不贞王后的场地变成了肉末和鲜血的牧场,王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没有湖中剑,他不是很习惯的张合手,看着黑骑士的屠宰场。高文眼神空洞,莫德雷德站定,在一团失去了头或是被割成两半,肚肠拖了半截出来的肉块前伸手示意高文加雷斯就在里面。高文没有理会他那种恶意的激动,他跪下,不管地上还未凝固的混了尘埃的血沾上了他刚擦净的盔甲:“你甚至让他就躺在这。”他语调冷淡,不像在抱怨。

  他只带着黑手套,有些吃力地翻动着尸体,在一具无头尸体旁停下,用指腹抹去尸体衣襟上那块污渍,来源于血或者脑浆,露出下面咆哮的金色雄狮来,那个徽章曾经属于冲动勇猛的洛特王,现在也属于他的侄子们。高文看上去那么无助,脸上的表情变得空白了,视线向四处漂移,几句呓语因为苏格兰口音变得更加含糊,王听了一会,只辨认出“没有武装”、“明白”、“崇拜”几个词。他明白这件事最后无法终了。

  高文起身,被怒火和痛苦点燃了,满含希望地看着他。亚瑟王审视了对方,银甲上糊透了血,奶油一样白净的脸因为悲伤而变得锋锐,金发在这场闹剧中结住了,在一颗被复仇欲望填满的脑袋上打着卷儿。他的儿子就在一旁站着,缅怀而复杂地注视着那具尸体,僵硬地望着高文,好像对方被换了芯。一只矛隼在他头顶盘旋,足上栓了一条细长的月光银皮绳,妄图俯冲下来啄取一些新鲜血肉,莫德雷德不得不使劲拽着它,免得它死于暴怒的高文之手。“我请求您的正义,”高文说,那么嘶哑,像是每说一句话就有锯刀剜过他的喉咙,“为您的侄子复仇,为您的骑士复仇,为您被掳走的妻子和您的名誉复仇。”他的眼睛说,为我复仇。

  “讨伐兰斯洛特。”亚瑟闭上眼,他在猎鹰翅膀的扑腾声里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第一次见到姐姐时她嘴角的笑意和强扭出娇媚温顺的嗓音,听到梅林轻柔的教导,她的长发散在身后,像是无边无际宽广的雨,紫晶色瞳孔里充斥着无法明示的悲痛,不厌其烦地抚弄着膝头男孩的金发。“阿尔托利斯,”她说,“我的小红龙,我认识了你有多久。你的未来会是怎么样,这一切存在意义吗。”她一瞬间看上去几乎要哭了,可是她没有,缓缓转动着奇异的方形瞳孔,又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你今天想变成大雁吗?”

  亚瑟王睁开了眼,他走上前,把高文扶起,苍与银的盔甲在走动间碰撞出声,弯腰抱住高文,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安慰性的吻,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少年模样的王做出这些行为看上去未免有些可笑,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丝笑意。他松开手,宣告:“我将会以亚瑟王的名义讨伐兰斯洛特。”那个在他面前跪下,面对宫廷和圆桌涨红了脸,宣誓为他效忠的骑士破碎了,那个因为一时意气把黑骑士打下马的少年淹没在对一个少女无望的爱恋里,朝着他大笑着伸出手的亚瑟也不复存在。王几不可见地叹了气,他的眼睛如同无机质的绿松石:“我给予了你你所期望的正义。”

  近处人民的哭泣淹没了那句话。“不要哭泣了,高文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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